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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五四章 隐入虚空,主仆对饮(2 / 2)

司徒昂瞧着古客栈的废墟,眉目阴冷道:“不过,你又能有多少位护道者呢?!”

“轰!”

他冰冷的声音徐徐扩散,身影自一片紫气中陡然消失。

散了,散了……

原本围观者以为这是一场屠戮古皇传人的千载难逢之盛况,可谁承想那外乡人不但走了,而且烧杀抢掠一番,还炼化了界空石。

这热闹已经结束了,数万神通者自苍穹之上,议论纷纷地散去。

有好事者率先开言:“有人打赌吗?!九黎大陆的宗门要齐聚刑山了!”

“这是必然的,我猜西凉与仙澜会率先牵头。”

“那古皇传人的来头甚是诡异,护道人竟是冥界阎君。我看呐,这西凉的天骄盛会,只是帝坟开启的序幕篇章。真正的大道争锋,万家齐至的景象,应该就在刑山。”

“那里必然会爆发出惊天一战,我不敢想,会有多少隐世高人会在帝坟前展现自已的大道英姿。”

“希望司徒国主,下一次别是还在边上蹭一下就完事儿了。听闻,他入六品,也是帝王道立道,我还真想见见他紫运漫天的异象。”

“快了,没有多久了。”

“……!”

在一阵沸腾的议论中,阳谷县再次归于平静。

今日一事,也定当要在数日内,如暴风一般席卷整座九黎大陆。

……

入夜,亥时。

潮龙城,城主府。

龙玉清身着缎袍,孤身一人慢步在府衙之中,脸色凝重,情绪极为低落。

这几日内,仙澜五城的另外四城城主,依旧率领大军在潮龙城外驻扎,并未前进一步,却也未撤军。

岳丈杨刚烈已经走了有数日了,府内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,在私下里议论,说大将军早都从仙澜宗返回了,且就在杨府之中,但却并未前来探望少城主。

总之,往日喧闹的城主府内,此刻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,且一股非常压抑的氛围,也在无声地蔓延着。

龙玉清并不知晓杨刚烈是否已经返回了,因为自从他搭救任也一事,被仙澜宗发现之后,他整个人就遭受到了软禁。

城主府外多了很多龙玉清先前都未曾见过的将领和兵丁,这些人里三品者不计其数,四品者也有六个。他们声称是要保护城主的安全,可却不让他离开府衙半步,甚至连他妻子杨玲儿的面,也不让他见。

整个潮龙城的兵马,尽听大将军的号令,尽听杨家子弟的差遣。

那么,这些陌生的将领和兵丁,是为了谁在软禁自已,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。

大难临头,他与杨家的关系变得愈发微妙了起来。

龙玉清迈步走在府衙之中,背影略显窝囊和无助,不知不觉间,就来到了父亲身死前的那座小院。

这座小院曾成功地送走过任也,枯井之时,却发现院内站着六位偏将,且人就在枯井旁边。

他们见到龙玉清后,立马单膝跪地,行礼喊道:“参见少城主。”

龙玉清微微愣了一下,背手道:“谁让你们进来的?”

“四城围聚潮龙,城内外动荡不堪,这府衙内的一切隐蔽之地,下官都要勘察,看守。”一位偏将回答得滴水不漏。

龙玉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便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迈步来到雅苑主房门前,伸手推开了尘封已久的木板门。

他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,见屋内陈设与父亲生前时一样,并无太大变化,此刻有的只是人走茶凉的冰冷感。

他瞧着父亲的归天之地,心中莫名荡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之感,只撸起袖子,拎着院内防火用的水桶,走入室内,像是一个下人一般地忙活了起来。

室内的烛火点亮,龙玉清将干巴巴的抹布沾湿,仔细地在室内擦了起来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彻,贴身伺候的鲍管家提着两个硕大的食盒,笑盈盈地走了进来。

“少爷,您在这儿忙活什么呢?”鲍官家咧着嘴问。

“是瞎子也是聋子,此刻不忙活,我又能干什么呢?”龙玉清擦着桌面,头也不抬地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膳房的婢女说,您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。”鲍管家笑道:“我这不亲自给您送来了吗?”

“刷!”

龙玉清闻听此言,猛然抬头,瞳孔急剧收缩了起来,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无比。

这全府上下,能称得上是他心腹之人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位老管家了。那么自已被软禁了之后,他的处境也绝对不会好。而且那日任也陷入危局时,这位管家还暗中给他通风报信了。

此事也定然瞒不过杨家与仙澜宗的眼睛。

龙玉清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鲍管家了,今日他突然来送饭……这不由得让龙玉清感到一股彻骨的心寒之感。

连你也背叛我了吗?

龙玉清的脸颊上泛起了苦笑之色,他右臂稍稍停顿一下,便继续擦着桌子:“是送饭啊,还是要送我走啊?”

这话一出,鲍管家登时愣了一下。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,脸上的笑容不减,只是将两个食盒放在了桌面上,言语洪亮道:“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?!唉,还记得您小的时候吗……主母管得严,不让您多食多餐,所以,您夜里想吃什么了,都是我去膳房中帮您偷……在窗根底下等您吃完,再偷偷把食盒送回去。”

“唉……一晃二十多年了,您也长大了,是少城主了。可这每日吃什么,干什么,您自已依旧做不了主。老奴看在眼里……也心疼,可却不敢多言。”

鲍管家将食盒中的好酒好菜,尽数拿了出来,无比规整地摆在了桌面上。

他双眼发红,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,亲自为龙玉清摆好碗筷:“不过,今日老奴带来的,都是您平常爱吃的。咱们谁都不管,就只管酒足饭饱!”

龙玉清微微抬起头,双眼凝望着她,似乎感受到了鲍管家发自心底的善意,与堪比父亲一般的疼爱之情。

“鲍叔……!”

他嘴唇嚅动,想说什么,却在开口间忘却了。

“哎。”

鲍管家重重地应了一声,亲自为龙玉清和自已倒酒。

在平日里,龙玉清偶尔也会以鲍叔相称,但对方总是连连摆手,受宠若惊地回:“别这么叫,老奴不敢当……!”

但今日,他却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谓。

两杯酒斟满,浓香四溢。

昏暗的烛火下,鲍管家用苍老的双手,稳稳地端起酒杯,双眸清明无比地凝望着龙玉清:“我鲍成安,这一辈子为奴为婢,供人使唤,一晃已经年过花甲了。外人说我,只是城主府上的一条狗……可这条狗,我当得开心,也必然当得忠诚。”

“刚入龙家时,我才十五岁。爹妈走时,老城主为他们风光大葬;到了年纪,娶妻生子,购置宅院,都是龙家一手操办。这么多年过去,我伺候着两代人,虽然弯着腰,但在这潮龙城内,我却可以腰杆笔直地活着。外人见到我,也会叫一声鲍老爷!”

“老奴感恩,也记恩。”

“少爷,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抱负,甚至是很多秘密……我不想听,也不想问。”

“老奴只想说,不论你是登天而去,还是下入地府幽冥……只要有您的地方,一定就有我鲍成安。”

“死了,我也为你牵马坠镫,张罗一桌好酒好菜!”

“少爷,这一杯……老奴饮了,这便为您去打打前站!”

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。

他清明的双目,瞧着龙玉清,表情慈祥且果决。

龙玉清懵了。

鲍管家非常潇洒地仰面豪饮。

龙玉清脸色煞白地瞧着他,刚想要抬手阻挡,右臂便悬在了半空之中。

辛辣的美酒入喉,鲍管家站在烛火跳动间,只不到三息,便七窍流血,神情呆滞。

安静,死一般的安静。

“走,走球了,咱们去个没人管的地方……活……活……!”

“咕咚!”

鲍管家声音沙哑地呢喃着,身躯仰面而倒,“摔”死在了老东家升天的小屋之内。

龙玉清双眼赤红地瞧着他,嘴角抽动,脸上竟也泛起了笑容。

他一步一颤抖地走到了鲍管家的尸体前,哭着笑问道:“……那里真的没人管吗?”

眼泪自脸颊滑落,他突然仰面大笑了起来,一把就抓起了桌上的美酒。

迈步,前行……人已来到了小屋的门前。

他双眸凝望着苍穹之上的星月明亮,面颊迎着冷风,大吼道:“感谢岳丈赐死!!!”

“望岳丈与仙宗遵守诺言,不要伤我龙家子弟!”

“罪已书,我不会写!!你们写吧!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!”

癫狂的笑声响彻,龙玉清眯着眼睛,甩着袖子遮口,从容优雅地喝下了杯中酒。

静谧的院落之中,那喊声还在久久回荡,也不知有心人是听见了,还是没有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