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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3章 岳某希望那位陛下一统中原(1 / 2)

天牢狱卒送来了热水,放下之后小心翼翼的退下。

顺带着还有一些洗漱所用的器具,以及古人用于洁面和刮须的小刀子,零零碎碎有很多,全都摆在小桌上。

那张小桌很精致,一看就不是狱卒级别能用的家什,显然是狱卒们从别处紧急借来,用意无非是尽量表现对岳将军的讨好……

然而面对这一切东西,岳将军却恍如未见一般,他只是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,仿佛一座心死如灰的槁木雕塑。

反倒是年纪已老的武清风主动一些,亲自拿起古人用于刮脸的小刀子,笑呵呵道:“来来来,岳鹏举,老朽好些年不使这些器物了,今夜正好拿你练一练手……”

“这人呐,哪怕心死如灰又如何?”

“即便是临刑赴死,冠容总是要修整一番的,对不对?”

“否则刀斧加身之下,砍掉一颗脏兮兮的头,到时候咕噜噜的滚在街上,说不得会吓坏看热闹的孩子,是不是?”

“鹏举啊,像你我之辈最见不得孩童百姓可怜,所以呀,这吓唬孩子的行径最好还是尽量避免,可好?”

“来,老朽亲自与你修面!”

……

接下来是细微的簇簇声响,老人在用心的使用着刮刀。

伴随着一刀一刀的轻轻刮动,岳将军那张被杂乱胡须遮掩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,紧跟着,武先生又帮着岳将军整理茅草一般的乱发。

足足良久之后,一切算是完活,然而武先生却一声长叹,声音之中饱含着伤感和不忍。

只因老人帮岳将军刮去胡须之后,目睹所见是岳将军的脸庞更加槁枯,瘦的几乎皮包骨头,丝毫没有往日大将军的威风。

何其凄惨!

老人终于动怒,忿忿把刮刀朝着小桌上一砸,愤声道:“老朽要去皇宫,要去讨个公道,我要问问陛下,为何如此苛待功臣……”

然而也就在老人动怒的瞬间,就在老人作势转身的这一刻,忽然一只干枯的大手伸过来,以一种坚决的态度牢牢攥住老人的胳膊。

这只大手是岳将军的手,虽然皮肤干枯但却依然有些力气,他抓着武先生胳膊,口中发出萧索一叹!

“武先生,莫要如此……”

“岳某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,并非是当今陛下苛待于我,虽然陛下把岳某打入天牢,但却并未让人对我进行折磨!您所看到的这一切,其实都是岳某自找的。”

“是我自已不愿意再活下去,所以拒绝狱卒提供的饭食……”

“是我自已不在意形貌外在,所以才三四个月不曾修面……”

“武先生,您知道么,岳某想死,岳某真的想死,但这求死之心并非任何人逼迫于我,而是岳某我自已认为自已只有死才可以解脱……”

……

火把光亮照射之下,牢房中略显不那么昏暗,只见这位大将军缓缓仰头,神情仿佛显露出浓浓的惘然。

只听他喃喃呓语一般缓缓又开了口……

“武先生,你想听一听岳某的故事么?”

“三十九年前,有个娃娃降生人世,老家是咱们云朝河北路的相州府,家境算是一个勉强能吃饱饭的上等农家。”

“河北路一带,民间习武之风浓重,自古燕赵之地,从不缺乏悍勇。”

“那时候,咱们云朝尚未灭国,然而北方狼族已经年年入侵,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南下打草谷。”

“我们河北路的百姓,每年被杀被掳不计其数,活的如同小鹿一般,年年月月都在惶恐之中……”

“自幼年起,岳某便目睹了老家的凄惨,狼族肆意欺压,百姓命不由已,随时随刻都会死,随时随刻都可能会遭到当头一刀。”

“那时候岳某还小,然而已然懂得什么是愤怒,但却又在愤怒之中因为想不通而迷茫,不明白为什么狼族可以肆意的欺压我们。”

“凭什么啊?凭什么狼族可以肆意杀死我们的百姓?”

“家母是个落地小门户的寒门女子出身,早年随着我外翁读过几本书学过一些道理,所以,家母经常因为我的愤怒而教导于我……”

“她跟我说,国弱则民哀,之所以狼族可以肆意欺压我们,之所以我们只能惶恐悲哀的被宰杀,原因只有一个,我们的国朝太弱。”

“国弱,就护不住百姓,国弱,百姓就会被人欺压,这是家母教导岳某的道理,是让我自幼就刻进骨子里的记忆。”

“岳某那时候小,不知道国朝为什么弱,于是我经常询问母亲,但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样。”

“有时候,母亲会跟我讲,国弱是因为国家缺少人才,尤其是缺少对抗异族的兵马人才,因此,才打不过狼族。”

“但是有时候母亲讲的又不一样,她偶尔会神情苦涩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贪腐……”

“由于答案不一,岳某陷入迷惘。”

“直到我二十岁那一年,男儿及冠之礼算是成年,我母亲终于告诉我,男儿精忠报国便可强国!”

“恰是那一年,我们相州老家遭遇兵灾,北方狼族出动两千骑兵,肆意砍杀了我们几万个百姓……”

“家母虽然是个农家夫人,却有悲怜天人之善心,带着岳某不断收殓百姓尸骨,每收殓一具尸体家母都要哭泣垂泪。”

“在某个夜晚,家母拿起了她的绣花针……”

“她跟岳某说:孩子,娘亲今天跟你说一说做男儿的道理,你从小习武,应该以身报国,我中原男儿当有一腔血气,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乡里乡亲被外族砍杀。”

“她跟岳某说:国弱,那就想办法让国变强,大好男儿当有报国之志,哪怕马革裹尸也要不惜自身。”

“那一夜,家母用她的绣花针刺字……”

“四个大字,精忠报国,刺在了岳某的脊背之上,饱含着一个普通农家夫人对儿子的期待。”

……

不知是什么时候,牢房外面隐隐围满了人。

昏暗的光线之下,看不出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历,似乎有天牢的狱卒,似乎有牢头和班首,隐隐约约间,似乎还有负责掌管吏部天牢的几位官员。

这些人没有发出任何响动,全都围在牢房之外默默倾听,依稀之间,脸色似有羞愧。

唯有武先生的感慨声音缓缓响起……

“岳将军,汝之母亲当以大贤称之啊!”

伴随着武先生的感慨,是岳将军的一声低叹,随即沉默片刻之后,这位大将军再次开口诉说往事。

“家母刺字,精忠报国,岳某自幼受母亲教导,便把此志当成了毕生志向。”

“我怀着一腔热血,从戎参军准备报国!”

“然而真等岳某当了兵卒之后,岳某才知道原来报国并不是好报的……”

“岳某由于自幼习武的缘故,很快在军中崭露了头角,再加上我们河北路民间的彪悍民风,让我可以在老家募集一些志同道合的同袍,他们同样参军,跟着我一起作战。”

“岳某麾下那一队人马很能打……”

“我们甚至拥有百人硬撼千人的实力……”

“可是,可是,武先生您知道么,那时候岳某作战打的并不是外族!”

“我们打的并不是外族啊!”

“明明北方狼族年年入侵,南下打草谷掳掠杀死我们的百姓,可是,可是,朝廷从来不允许我们兵卒去阻拦抵抗……”

“岳某至今还记得,我因功升为队正的那一次是因为镇压叛乱。”

“而由队正升为偏将的那一次,则是率领兄弟们剿灭了河北匪。”

“但其实,那并不能算是匪徒,分明是岳某老家那些饿的活不下去的老乡,他们被逼无奈才集合起来去抢夺官仓的粮食啊。”

“那些年,岳某打仗很痛苦,虽然不断斩获功劳升至了偏将,可是岳某的军功都是打的自已人。”

“武先生,您老人家能明白岳某那时候的悲伤么?”

……

武先生听着岳将军的诉说,苍老的脸庞尽是悲苦之色,口中喃喃道:“这让老朽记起杨一笑曾经写过的一首诗……”

“男儿何不带吴钩,收取幽云十六州。”

“唉,自一百多年前开始,我云朝从未想过为了百姓去打异族,收回失去的州土,化为百姓的家园。”

“比如岳将军你,明明是勇武彪悍之将,然而朝廷只允许你对内镇压和剿匪,从未想过把你的勇武用在对外族的征战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