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队重新整队时,王山麾下的十名亲兵已按阵型分列两侧。
他与李尚书并辔而行,马蹄踏碎山路上的薄霜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两人谈论着河南卫所的布防调整,王山时不时提及某座关隘的修缮费用,语气熟稔得仿佛参与过户部的账册核计。
李婉仪坐在车内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短剑的鲛鱼皮鞘。
凌降曜见她目光频频飘向车窗外王山的背影,那眼神如同御史台查案时审视卷宗般锐利。
李婉仪压低声:“你父亲虽不在户部,但这次军饷贪腐案牵涉极广。朝中早有传言,某些世家大族借私兵之名挪用军饷。”
凌降曜心中一动:“李小姐是指……”
“镇国公府谢家。”李婉仪直言不讳,“谢家世代掌管边军,对军饷调拨颇具影响力。若此案牵扯谢家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这个消息让凌降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,并非恐惧,而是隐秘的兴奋。
若谢家真的卷入军饷贪腐,作为谢家新认子弟的沈隽意必然受牵连,届时这位新科状元的前程将毁于一旦,再无法威胁自己的地位。
“所以父亲才邀你同行。”李婉仪继续道,“你与沈隽意相交甚密,又是他在翰林院的助手,或许能从你这里探得谢家内情。”
凌降曜努力掩饰心中的激动,面上装作担忧:“若真如此,沉表弟岂不是十分危险?”
李婉仪淡淡瞥他一眼,似在他的表情中探寻什么:“你很担心他?”
“毕竟是亲眷。”凌降曜迅速回应,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,既不显过度关切,也不显得冷漠无情。
事实上,他心中正飞速盘算着这消息的价值。
若赵怀德手中真有谢家参与军饷贪腐的证据,他绝不能让证据消失,反而要确保其传到合适之人手中。
如此一来,既能铲除沈隽意这个心腹大患,又能借机削弱谢家势力,为平阳公府争取更多政治空间。
“李小姐,”凌降曜试探道,“令尊此行,是想保护赵怀德,还是……”
李婉仪了然他的意思:“父亲一向廉洁奉公,无论涉及哪个家族,都会秉公处理。即便谢家,也不例外。”
这回答让凌降曜更加满意。李尚书显然要一查到底,不会因谢家势力而手下留情。
就在二人低声交谈时,前方的王山突然勒住缰绳,示意队伍停下。
“怎么了?”李尚书问道。
王山神色凝重地指向前方:“李大人,您看那里。”
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前方山路旁升起缕缕黑烟,在天空中格外显眼。
“那是狼烟!”一名士兵惊呼。
王山脸色大变:“不好,那个方向正是清风寺所在!”
“清风寺?”李尚书心中一惊,“那不就是……”
“正是赵怀德隐居之处。”王山沉声道,“看这狼烟规模,恐怕寺庙遭遇了变故。”
李尚书脸色煞白,立刻下令:“快!立即赶往清风寺!”
凌降曜心中暗暗着急。
若赵怀德真的出事,关于谢家的证据岂不是要丢失?这可是扳倒沈隽意的千载难逢之机,绝不能错过!
车队加速朝着狼烟升起的方向疾驰。一路上,凌降曜表面装作担忧,内心却在祈祷赵怀德千万不要死,至少要将谢家的证据保留下来。
半个时辰后,车队抵达清风寺。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。
这座原本古朴庄严的寺庙,此刻已沦为一片废墟。
大雄宝殿屋顶塌陷大半,到处是焦黑的木梁与瓦片,院中青石上斑斑血迹清晰可见,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。
几具僧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中,从伤口看皆是被利器所伤,死状凄惨。
“这不是失火,是有人纵火灭口。”王山检查现场后断言,“而且动手者十分专业,既杀了人,又毁了证据。”
李尚书脸色铁青,在废墟中四处搜寻:“赵怀德呢?他的尸体在哪里?”
凌降曜也跟着搜寻,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赵怀德千万不能死在这里,一定要留下证据!
众人分头搜寻,却始终不见赵怀德的尸体。
“他会不会提前逃走了?”李婉仪提出疑问。
王山答道:“从现场痕迹看,袭击者来得突然,僧人根本来不及逃跑。若赵怀德真的在此,不可能独自逃脱。”
“那他的尸体为何不见?”凌降曜追问,心中既担心证据丢失,又隐隐希望赵怀德还活着。
“有两种可能,”王山分析道,“一是他根本不在这里,提前转移了;二是袭击者特意带走了他,或许想从他口中逼问什么秘密。”
听到第二个可能,凌降曜心中一喜。若赵怀德被活捉,那些关于谢家的证据很可能还在!
李尚书颓然坐在一块石头上,脸上满是失望与愤怒:“功亏一篑!就差这最后一步!”
就在此时,废墟中忽然传来微弱的呻吟。
“还有活人!”王山猛地冲过去,在一堆倒塌的木梁下发现了一位重伤的老僧。
老僧伤势极重,胸前有深可见骨的刀伤,鲜血已然凝固,但眼睛仍能转动,显然尚存神智。
“师父,是什么人袭击了寺庙?”李尚书急忙问道。
老僧用尽全身力气,断断续续地说:“黑……黑衣人……很多……找……找那个姓赵的……”
“找赵怀德?”李尚书追问。
老僧艰难点头:“他们……逼他……交出东西……他说……已经藏好了……他们就……把他带走了……”
“带走了?藏了东西?”李尚书精神一振。
老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:“他说……若有人来找……就去……后山……石洞……”
话音未落,老僧便断了气。
李尚书猛地站起身:“后山石洞!赵怀德把证据藏在那里了!”
凌降曜心中狂喜,表面却故作镇定:“那我们赶紧去找!”